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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梦魇 (第4/6页)

。应该有这样的信念,人类总有一天会战胜猩红热!

    “要到哪年哪月呢?我们的查尔斯总之赶不上那一天了!

    达尔文料到妻子会这样说的。他叹了口气,轻轻嘀咕着:“说得对呵,时间……

    时间……假如能早一点战胜猩红热……是呵,假如能早一点,假如能早一点……“

    达尔文扶着妻子,送她到楼上的卧室。等妻子上了床,他替她拉上窗帘,快步下楼来走进书房,一边不停地嘀咕:“假如能早一点,假如能早一点……”一边取下书架上的一个大文件夹,从里面抽出一叠发黄的稿纸,扔在桌上。

    这是达尔文在14年前写下的《物种起源》的提纲——生物进化的基本原理。稿子上的字迹浓淡不一,连边上也写得满满的,那是随时加上的补充和修改。看着自己14年来的心血,达尔文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。他额角两侧的血管突突地直跳,好像被什么牵着似的。“快,一分钟也不能再耽搁了!”他摊开稿纸,削好羽毛笔。

    他知道,按原来的计划写是无论如何来不及了,可是能写出一篇比较详细的概论来也好啊。“快,快!”他催促自己。“可是从哪儿写起呢?怎样提出问题呢?我不能像华莱士那样开头!”

    瞧着饱蘸着墨水的羽毛笔,达尔文又踌躇起来了。华莱士的论文已经随着给赖尔的信寄走了,他眼睛前面却老浮现出那稿纸的格式和稿纸上的字迹。他觉得手里的羽毛笔变得像铁铸的一般重。“会有人指责我抄袭了华莱士的论文吗?会吗?”

    他仿佛感到有好些人站在他的背后,举起华莱士的稿子,讥笑他,奚落他,指摘他剽窃了别人的著作。他烦躁不安地扔下羽毛笔,使劲挥了一下右手,似乎想努力把梦魇驱散。

    “我的提纲早在14年前就写好了。”达尔文低着头,不出声地为自己辩护。

    “胡克和赖尔当时就看到过。两个人又是赞赏,又是惊叹,看得非常认真。我相信,我的全部论点,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。还有在一年前,我把这个提纲的副本寄给了在美国的阿沙。格雷。他们都是高尚的人,公正的人,都是献身于科学的人。他们都会站出来为我作证,证明我没有一句话一个字是抄袭华莱士的。这就足够了,足以向全世界说明我达尔文……嗳!我简直在寻找证人了!难道真的要上法庭对证吗?

    真得像一个母亲证明自己的儿女确实是自己带到世界上来的那样,竭力证明自己的提纲确实出于自己的思想吗?

    达尔文埋怨自己为什么早不听胡克和赖尔的话。“假如能早一点,哪怕在一个月前把书写出来交给出版商,不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吗?现在懊悔已经晚了。如果是一项技术上的发明,专利权就让人家给抢去了。科学理论固然没有什么专利权,可是谁走在前头,先找到真理,谁就应该受到尊敬,得到荣誉。这完全是公正的。

    我开始研究物种起源的时候,华莱士还是个才背上书包的小学生。就是我在1844年写出提纲的时候,他也中学还没有毕业。现在还来得及,我得赶快写,得抢在华莱士前头发表。这没有什么对不起华莱士的。我本来就走在他的前头嘛。我只是收割我自己种的庄稼——自己的劳动成果。“

    达尔文长长地嘘了一口气,坐下来按14年前的提纲写详细的概论。开始似乎还顺利,只不过一会儿,他越写越慢,终于笔好像凝住了,再也写不下去。华莱士的那份稿子又浮现在他眼前,好像无法驱开的一片乌云。

    “我在对付谁呢?”达尔文这样问自己。“华莱士可没有罪过。他尊敬我,信任我。这个年轻人离乡背井,去到异常艰苦的马来群岛上,在那儿观察生物的变异。

    他可并不知道我达尔文半辈子研究的也是物种起源这个课题。我在信里从来没有提到过。他和我,就像两条在两个大陆上的大河,最后都流进了海洋。这样惊人的不约而同,正好相互印证两个人的发现是完全正确的。是的,事实就是这样。我应该高兴才对,我应该欣慰才对。我有什么权力排斥一个跟我观点相同的、也跑到生物进化论的大旗下面来的青年人呢?……“

    这个跟自己跑到同一面大旗下来的,是个什么样的青年人呢?达尔文描摹不出,他没有见过华莱士。可是他耳边仿佛有一个人的声音,准是华莱土的声音:“在接到我的信之前,你并没有想到要立刻发表什么详细的概论呀!我无限地信任你,叫我的观点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了你。没想到你一知道就急忙写你那详细的概论,为了不让我跑在你的前面。你这样做可缺乏竞技的风度哇!”

    “是呵,缺乏竞技的风度,不像个绅士。”达尔文皱起了眉头。“我急急忙忙摊开稿纸,急急忙忙提起笔来就写,几乎不假思索,完全像一个赛跑选手,心里想的只是怎样抢到对手的前头去。但是这场比赛并不公平,华莱士并不知道我要超过他。他没有作任何准备,也没有听到起跑的哨子声,我却偷偷地抢先冲出了起跑线。

    如果真的在运动场上,我得到的会是什么呢?一定是一片嘘声,一片责骂。“

    达尔文的耳朵里轰轰发响。他把羽毛笔往桌上一戳,笔尖马上裂成了几瓣。

    “这不但没有风度,简直可耻,简直卑鄙!”他一把拿起桌上的稿纸,用劲撕得粉碎,好像急忙毁掉罪证一个样儿。他双手掩着脸,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,不敢转过头去从镜子里看自己一眼。

    宝丽在书桌下扯他的裤腿,催他去作午前的散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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