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(第3/3页)

一边的钢琴椅上。

    刚刚顾达远对艳人说了很多不得体的话，包括叫她滚、说她是贪图他财产的蛇蝎女子…

    “艳人，中山装老伯只是太累了，有点糊涂，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，别往心去喔。”倩倩替自己倒了热茶，来到艳人身边坐下。

    艳人什么话也没说，眼光放在落地窗外，凝视着万家灯火。

    “艳人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他想尽办法就是要赶我走，我早就习惯了。”她终于叹口气，涩涩地笑了笑。“有时候我自己也怀疑我怎么这么贱骨头？无论他如何赶我，我就是无法离开他。”

    倩倩无言，从潘磊口中，她大致了解艳人跟中山装老伯之间那扑朔迷离的关系，对这件事她没有发言的权利，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发言。

    “真奇怪，世界上有那么多人，他们到底都怎么过日子的？”艳人凝视着山下的灯火，表情很是茫然。“真爱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吗？灯火下的每个人都是幸福的吗？还是他们也跟我一样痛苦？”

    捧着热茶，倩倩只能摇摇头。“你的问题太深，我回答不了…”

    “我很沮丧的时候总是想，没可能人人都幸福的，一定有许多人比我惨。可是他们在哪里？他们跌倒的时候怎么办？这世上不会只有我殷艳人爱上七十几岁的老先生吧…”

    “起码还有莉莉跟小郑…”倩倩嘟囔。

    殷艳人愣了一下，惨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艳人，你跟中山装老伯是怎么认识的？”

    她想了想，知道倩倩是想移开话题，好让她别钻牛角尖，于是她淡淡笑了笑。“很久了，而且是个很长的故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多得是时间，说说嘛！”

    殷艳人想了想，稍微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，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开口：“我国中刚毕业，家里穷，没办法供我念一般的学校，所以我考了有建教合作的高职，你猜猜那间学校的建教合作名单里有谁？”

    “群英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，对啊。那时候群英也刚起步没几年，还是一间很小的公司，可是‘他’常常到学写演讲，而我那时候风头很健，经常参与协助办理学校的活动，所以得跟校外的人联络，他第一次来我们学校演讲就是我邀请他的。我还记得他那时候老是笑着说自己不认得几个大字，除了会玩机器之外别无长处；那时候的他又年轻又帅气，笑起来的模样很嚣张…”殷艳人轻轻地说着，回忆着十多年前认识的他。

    其实那时候的顾达远也已经不年轻了，将近六十岁的年纪再怎么得天独厚也是个中老年人，但是她就是受他的吸引。刚开始是少女盲目的崇拜，当他是偶像一样悄悄地注视着。

    “我寒暑假的时间都在群英当小妹，整天看着他活力十足地在群英上上下下。他很倔，好像任何打击都不能让他失去信心。你也许不知道，但是群英不是一直都这么大的，他们从十几个人的小堡厂变成公司，再从十几个人的小鲍司到有今天的规模，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！”艳人笑着叹息：“后来我毕业，他问我想不想再继续进修？如果他不问我这句话，我大概就念到高职毕业，当个小职员也就心满意足了；但是他问了，让我又有了希望。他说，公司愿意提供就学贷款给我，不用利息的，只要我毕业之后回到公司服务，再从薪水里扣掉就可以了。这么好的条件我当然答应了，于是又念了四年的大学，在群英继续打四年工。我的毕业典礼，除了我爸妈之外，他是我唯一邀请的人，那天他跟他的妻子一起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。”

    说不出来那时候受到的打击有多大！那娇小的妇人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边，脸上有种宁静又幸福的微笑…

    那时候她骇然发现，原来少女般的崇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转成了女人的爱恋…

    那个原本应该快乐开心的毕业典礼，竟然变成她一生中第一个苦涩得难以承受的煎熬！

    “我毕业之后马上到群英上班，一直都担任他的秘书，那时候群英已经相当具有规模，是很多人都非常看好的公司。可是一年多之后他的妻子死了，他埋葬了他的妻子之后马上飞去美国隐居。”

    殷艳人深吸一口气，想起那痛苦的岁月！她多希望能陪在他身边走过那段艰苦的岁月，但是他从来都不肯接受她！相反的，一再地疏远她，到后来甚至连电话也不愿意接！

    “他离开了群英，我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，于是我也离开了群英，找了一家公关公司去上班。那一年我过得很糜烂，交了无数个男朋友、抛弃了无数个男朋友，也被无数的男人抛弃，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真可怕！”她忽地笑了起来：“真不知道那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？”

    “艳人…”

    殷艳人转过头，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痛苦的水气。“总之他又回来了，把我从地狱里拉了出来！那个人无情得很，马上把我扔进勒戒中心戒酒。半年之后我又回到群英，成为公关部的主任…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，我以为我会有机会…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他会愿意接受我，可是谁知道？我爱得愈深愈痛，他却离我愈远愈冷…”

    倩倩的心情沉重得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。从来没想到一向艳光逼人的殷艳人会有这么一段苦涩又漫长的岁月！最可怕的是，那岁月还没有过去，痛苦还在持续着…

    房间里传来低沉的咳嗽声，艳人马上觉地抬头。“我去看看他。”

    倩倩想开口阻止她，但是怎么说得出口？

    她只能看着她的背影，那萧索的背影…

    “我们回家吧。”潘磊突然轻轻开口。

    “你醒着？”

    “醒来好久了。”潘磊长叹一口气，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来。“她需要有人听她说话，我不想打断她。”

    “我好心疼…”倩倩红了眼眶，哽咽地低下头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，我们回家好吗？给他们一点空间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…”潘磊紧紧握住倩倩的手，牵着她那细腻的手离开了那里。

    有时候借着别人的悲惨可以轻易看到自己的幸福…虽然很残酷，但是真实的生活，原本就是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