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遥远的地方(最心爱的歌)_第五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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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五章 (第4/4页)

  她一个人坐在床沿,把她的一生,从头到尾想了一次,她一动也没动,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,时间一定不早,印大去了那么久,仿佛没能请得动印三,她不能再等了。

    因为人家未必会等她。

    她刚想出去找郭海珊,不料迎面进来一个人。

    这人她认识。

    那就是印三那个女人。

    程岭始终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,或者姓名对她来说已不重要,今日,她穿着一套从前约是白色的衣裙,手挽一只藤篮,里边大概装着她一生所有。

    在明亮的灯下,程岭终于看清楚了她,这个女子原来染有毒瘾。

    白色衣服也许由人施舍,穿在她身上有点讽刺,不过不要紧,衣服与她面孔一样,早已蒙着一阵霉气。

    这都不能再叫程岭惊异,可是接着她还是颤抖了。

    原来那外国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,只得五六岁摸样,黄头发脏得打结,小小黄面孔,惶恐浅色大眼睛,小手小脚瘦瘦,扯紧了女子的衣角不放,蹒跚地跟进来。

    程岭张大了嘴。

    那孩子还以为母亲会得保护她。

    程岭落下泪来,这就是印三的女人,印三的孩子,呵,不过落得如此下场。

    此刻她冷眼看她们母女,其实地同她们一点分别也没有,同样沦落在慈善机关等待施舍。

    程岭怔征地看着那个孩子。

    那小孩发觉有人注视她,居然挤出一丝笑。

    程岭像是看到了自己,那年她由生母带到程家,也大约这么大,她已知道生母不再能养活她,她记得要笑,笑才能讨好别人。

    她一见到程氏夫妇,也马上就笑了。

    记得程太太一直说:“唷,我们有缘分,这孩子一直笑。”

    只听得那女子轻轻对女儿说:“莉莉,你在此留宿,我得往别处去。”

    对,此处只收留华女。

    “有人会给你吃,给你洗澡,我明日来领回你。”

    她擦擦鼻涕,打个呵欠,痛苦地抽搐一下,瘾上来了。

    那小孩瑟缩着。

    程岭站起来,摸出一张钞票,递给她。

    那女子喜出望外,有点呆,连忙收起钱。

    程岭问:“孩子是你的吧。”

    女子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她父亲呢?”

    女子黯然答:“父亲是中国人,不要她,同别人结婚,把我们撵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几时的事?”

    “去年八月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流狼至今?”

    “我找不到工作,有时在酒吧递酒,不能带孩子…”

    “孩子要上学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这次来,是把她交给政府,我不能养下。”

    程岭轻轻问:“她父亲完全不理吗?”

    “厌了,当我们像垃圾一样。”那女子麻木地说。

    程岭不语。

    “这位好心女士,”那女子说:“你也是中国人,你愿意领养这个孩子吗?”

    程岭讪笑,没想到会与陌生人攀谈起来“我自己也没有家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你年轻你漂亮,你会有办法的,呵,我也曾年轻貌美过…”她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那孩子好奇地看向程岭。

    到这个时候,程岭已经完全知道她该怎么做。

    那女子脚步踉跄地离去。

    她讪笑一会儿,也站起来走到门口。

    满以为郭海珊已经走了,可是没有,他坐在车头,在喝纸杯咖啡,一派悠然自在。

    程岭十分佩服。

    他见她走近,马上下车来。

    “程小姐有什么吩咐。”

    “郭先生,我有话想说。”

    “程小姐切匆见外,我还有些担待,你有话尽管对我说好了,做得到我一定做。”

    程岭咳嗽一声。

    “程小姐上车来,车里比较静。”

    程岭整理一下思绪,开口说:“假如我不回去了,不会有麻烦吧。”

    冰海珊马上说:“法律上所有细节我们一定摆得平。”

    程岭有点为难:“当初,我收过他们一些聘金,我想…归还他们。”

    冰海珊忽然笑了“这一年来你不是已经履行了你的义务吗?”

    这是真的。

    冰海珊轻描淡写地说:“你并不欠谁什么,以前种种,一笔勾销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香港,还有弟弟meimei。”

    冰海珊更加意外“我听说那不真是你的弟妹。”

    没想到他的语气同印三会是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程岭说:“我们十分友爱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接他们过来?”

    程岭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没有问题,前来升学也好,会替他们尽快办理手续,你放心。”

    程岭欲言还止。

    “还有什么事程小姐?”

    程岭摇摇头“没事了,我想看医生。”

    “明天一早替你准备,程小姐我陪你进去拿行李。”

    程岭只得一只布袋,身无长物,同那个有毒瘾的洋女没有分别。

    那小女孩仍然倦缩在一角。

    程岭对郭海珊说;“你看她多可怜。”

    冰海珊看一眼“嗯,是混血儿。”

    “父母都不要她了。”

    冰海珊欠欠身“程小姐真是善心人,类此个案是极多的,母亲通常是乌克兰人,移民到此,只能在酒吧间工作,容易接触到华工,十多年前,此地只得几十个华人家庭,其余统是独身汉,生活寂寞,便到酒吧去寻慰藉,可是言语风俗不通,又不愿同她们结婚。”

    “这孩子的前程会怎么样呢?”

    饼一会郭海珊回答:“大约也回到酒吧去。”

    “可怜。”

    冰海珊不语。

    程岭说:“也许我可以帮助她。”

    冰海珊笑“程小姐,养得一个,养不了十个、百个,这样的孩子,在温哥华是极多的,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程岭点点头,拎起那只布袋走出门去。

    在门口,她抬起头看“今日月色真好。”

    冰海珊讶异了,她居然有心情欣赏月色,真是奇女子,只见她仰起精致的面孔,肤色仍然晶莹校洁,在唐人街腌脏地生活了一年,仿佛丝毫不受影响。

    他耐心地等她赏月。

    其实程岭希望印大会在最后一分钟赶到。

    她想同他说最后几句话。

    但是印大始终没有出现,程岭没有再等他。

    她上了郭家的车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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