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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不醒之醉  (第1/1页)
    不醒之醉    晨。    有雾。    老公公一直在剥花生、嚼花生。    啵的一声,那种像咬啐生命的声音,他极喜欢听到,而且还是来自他嘴里、齿间。    虽然,他知道吃花生会带来坏运气的,纵不然,嘴角腮边也会长痘疮;可是他就是喜欢吃,戒不了。    到后来,既然戒不了,他也就不戒了。    正如喝酒一样。    醉乡路是一种好的感觉。    “醉乡路稳宜频到,此外不堪行。”    他甚至希望能有不醒之醉。    由于戒不了花生和酒,他索性用他贯有的观察力,去“发明”了一套理论:    许多喝酒、酗酒的人,会早死、暴毙,但滴酒不沾的人,也一样有暴殁、早夭,所以,身体好不好,不关饮酒的事。    所以,他为何不饮酒?今朝有酒今朝醉,他是个太监,已失去了有花当撷直须撷的机会了,难道连喝几盅水酒也要强加节制不成?    不。    人只有一生。    他这一生可不是只在受苦受过受罪中度过的。    今晨,他穿上内廷的官服,戴冠披纱,更显得他浓眉白发,红脸白髯,不怒而威,长相庄严。    今天是重要的日子。    但他仍喝酒。    依然吃花生。    因为他心里有一团火。    一团浇不熄的火。    世上很少人能浇熄他心中这团火。    很少。    但不是没有。    方应看——方小侯爷就是一个。    今天他也要来。    他是非来不可:    因为蔡京向天子请命,下诏要他和方小侯爷监斩方恨少、唐宝牛——唐、方二人是江湖中人,而自己和方侯爷也是武林出身,正好“以武林制武林”、“以江湖治江湖”合乎身份法理。    嘿。    (蔡京是要我们当恶人。)    (而且还是得罪天下雄豪的大恶人。)    (万一出了个什么事,这黑锅还得全背上身!)    (幸好掮此黑锅的不止他一个!)    (还有方应看!)    方应看果然来了。    奇怪的是,他今回不穿他惯穿的白色袍子,而换上一身绚丽夺目惊丽炫人的红袍,用黑色的布带围腰系紧。    他也是今天菜市口的副监斩宫。    虽然他们两人都知道,另有其人正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们的监斩。    “咱们做场猴戏给人看看吧,”方应看讥刺地说“昨夜风风雨雨,‘风雨楼’里无一人好过,不过,今天咱们也好过不了哪儿去!”    米苍穹有点奇怪。    他觉得方应看今天的眉宇神色间很有点焦躁,颇不似往常的气定神闲。    “这时分难得有这种大雾。”米公公带笑抚髯道“只怕今天城里手头上有势力的人物,谁也不闲着。”    方应看睃了米公公一眼,没说什么,只向他敬酒。    米有桥当然喝酒。    就算没人敬他,他也会找机会喝酒。    方应看也仰脖子干尽了杯中酒,还用红色袖袍抹了抹嘴边的残沫。    这都不大像他平时的作风。    所以他问:“你…没有事吧?”    “没有。”    方应看回答得飞快。    “只是…今天很有点杀人的冲动。”    米苍穹怔了一怔:这也不太像方小侯爷平日的性情——他不是不杀人,只是一向杀人不流血,而且习惯借刀杀人。    “不过,”米有桥忍不住还是劝了一句“今天的情形,能少杀些人,就能少得罪武林人物,江湖好汉。”    “这个我晓得,咱们今天只能算是个幌子。”方应看仍是眉宇间带着抑压不住的烦躁“有时候,人总是喜欢杀几个讨厌的人,看到血流成河,看到jianianyin杀戮…你难道没有吗?”    没有?    有。    米苍穹最明白自己心中这个野兽般的欲望:他不是自幼入宫进蚕室,而是在少年进入青年期间给人强掳进宫,因先帝喜其貌,下令阉割,他这才成了太监,一生也就这般如此了。可是,这段遭遇又使得他跟一般太监不一样,他曾有过女人,有过欲望(而今仍有部分残存在他心底里头),甚至还继续长有胡髭…然而,他仍不是正常人。他是个“不可干预朝政”的内监。他顶多只能做个公公头子。可是,他又不是一般的太监…    这种种的“不同”使他“异于常人”更加寂寞、苦痛。    更使他心中有一团火。    更使他心里孕育了一头兽。    烈火与兽。    在这早上、清晨,他只对着红衫的方小侯爷,吃着花生、饮着烈酒,去面对这一天的浓雾。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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